10
12月24日的伦敦又下起了雪。
天空灰蒙蒙的,雪花洋洋洒洒鹅毛一般从天空无尽的飘落。
哈利靠在街边抽烟。
他尖尖的下巴半隐没在立起的衣领里,修长的指间烟火明灭。
其实德拉科没来借住的时候,哈利几乎每天都要抽掉半包的万宝路。
他许久不曾碰过香烟了,辛辣的味道在肺里滚过,感觉已经有点陌生。
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立领长羊绒大衣,手里拿着一大束白色的百合。
微长的发丝扫在银边的细长眼镜上,半遮住了他翠绿的眼睛。
从他身边经过的女孩子有许多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,她们大多以为他是哪个明星。
两个小时之前德拉科给他试用了自己调配的头发柔顺剂。
哈利本来是不想当试验品的,无奈德拉科说这是送给纳西莎的礼物,总要先找个人试用一下看看效果才行。
于是哈利被德拉科按在浴室里,被他摆弄头发折腾了一个多小时。
不过不得不说德拉科做出来的试剂功效确实不错,等哈利再一次照镜子的时候,自己那头翘得乱七八糟的黑头发变竟然得柔软顺滑,带着丝绸一般的光泽,服帖地垂在耳边和额前。
德拉科皱着眉头挑剔地评价道,效果还不错。
然后他又拿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递给哈利。
哈利有点莫名的打开,发现里面躺着一副和德拉科眼镜相同款式的银边眼镜。
德拉科别看眼睛,装作若无其事说,“你现在好歹是魔法部的部长特助,总戴着你那副圆边的眼镜出现在报纸上,实在太傻了。”
哈利有点惊讶地看着他,“这是……圣诞礼物?”
德拉科有点生气地皱眉看着他,然后连珠炮一般滔滔不绝道,“感谢梅林,你那巨怪一样迟钝的脑子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。我认为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,鉴于我们毕竟住在同一所房子里,我觉得有必要尊重一下圣诞节互赠礼物这点传统。”
哈利目瞪口呆了几秒钟之后,有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发,然后又突然想到自己头发刚被德拉科弄整齐,又悻悻放下手。
“谢谢你,德拉科……我很喜欢。我会好好保存的……”
德拉科眉心又蹙起来几分,“我想亲爱的哈利波特先生,你应该看出来这是一幅眼镜了对吗?那么你为什么不把它戴上,顺便把你鼻梁上这幅傻里傻气的眼镜收起来?”
哈利不明白德拉科为什么会这么气急败坏。
但是在德拉科气势汹汹的瞪视下,他只好换上那副银边眼镜。
度数正好,银质的框架并不太重,但是因为觉得不习惯,哈里总是下意识用手指蹭着眼角去推它。
德拉科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,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。
“我猜你今天要和韦斯莱那一家子去过圣诞节?”德拉科说,“鉴于你拒绝了亚克斯利的邀请。”
哈利微笑,“艾莉森也邀请你和纳西莎了吧?你们答应了?”
德拉科摇了摇头,然后用有点嫌恶的口吻说,“不,我和茜茜会在圣戈芒里过圣诞节。”
哈利有点惊讶,“圣戈芒的圣诞晚会?”
德拉科挑了挑眉梢,“嗯。医院里还有很多值班的医生和护士。我们会和病人们一起过圣诞。”
哈利弯起眼睛,笑得十分温和,“这听起来真不错。”
德拉科露出一个傲慢的表情,扯了扯嘴角,“茜茜对此很有兴趣。我想应该会十分无聊吧,一群加班工薪族的外加一群老弱病残。而且可以料想圣戈芒的晚宴伙食应该就是霍格沃茨食堂的级别。”
哈利眨了眨眼睛,“我一直觉得霍格沃茨的伙食挺好的。”
德拉科翻了个白眼,“简直是灾难。”
哈利笑着送走德拉科。他看着穿着一身白西装的铂金青年消失在壁炉里,想着今天又要有无数少女为之疯狂了。
哈利在壁炉前面站了一会儿,然后嘴角的微笑渐渐淡去,最后变成了一个空落的表情。
他看着屋角已经泛滥成灾的贺卡和礼物。忽然想起来,他们连圣诞树都没有。
哈利不会去陋居,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打扰韦斯莱一家的生活。
他知道,自己应该远远观望着他们的幸福,而不是去破坏它。
哈利今天不想见到任何一个熟人。
今天他无法在人前平静地笑出来。
他想一个人呆着。
···
骑士巴士的售票员斯坦·桑帕克依旧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没完没了,但是哈利已经能够安稳地坐在座位里而不会被甩得飞来飞去。
哈利在伦敦郊外下了车。
车子飞驰而去的时候,斯坦大声问司机厄恩,“我说,刚才那小帅哥有点眼熟啊!长得有点像救世主?不过他在圣诞节去墓地做什么!”
然后他的声音就随着巴士一起呼啸而去。
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。
公墓里一片连绵无尽的白色和灰色。就像是一部黑白默片。
伦敦的郊外要比城内更冷一些。风吹起哈利的衣摆,吹乱了他的头发。
他缓步走在一排一排灰色的墓碑中间,在一片白色的雪上留下一串孤单的脚印。他在一块墓碑前面停下。
哈利弯下腰,用手指拂去墓碑前干枯的落叶,然后把百合放上去。
他默然在墓碑前面站了很久,雪落得越来越绵密,在他肩头落成薄薄一层。
寒冷一点点钻进骨头里,冷得变成了尖锐的刺痛。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。
哈利用手指轻轻抚摸墓碑上的照片。
女孩依旧笑得淡然。
“金妮,抱歉这么久没有来看你。”
“你看到现在的我,大概会对我大发脾气吧?”哈利扯出一丝笑,只是不太成功。
他不知道如果金妮看到现在这样的他会有怎样的反应。
一个市侩的,充满心机的,玩弄权术的,随意利用身边的人的哈利波特。
一个在人前假装的如此伪善的哈利波特。
其实他现在开始理解邓布利多那些和善微笑背后的含义。他曾经因为邓布利多的沉默和隐瞒而愤怒。但是他现在了解,一个处在邓布利多位置上的人,根本不可能毫无保留,也不可能毫无黑暗。
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。
哈利看了看天空,自嘲地微笑了一下。
他在金妮的墓碑前沉默了许久,发现自己即使是对着一块墓碑也无法畅所欲言,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,“我很想你。”
···
哈利走出墓园的时候,碰到了意料不到的人。
罗恩和赫敏站在他的面前,他们的眼睛里也有一丝惊愕和不知所措。
“嗨,”哈利首先打破了尴尬和沉默,“好久不见。”
时隔一年不见,罗恩比一年前更加精瘦了一些,皮肤也晒黑了一点。他现在越来越像比尔了,鲜艳的红头发凌乱的垂到下巴,深邃的五官,下巴上有细小的疤痕。
罗恩微微点了点头,有点不自然地扯出一丝微笑,“你好。”
三个人之间弥漫出来的生分让他们都感到了尴尬。
哈利嘴角动了动,最后选择了最无关痛痒的话题。他微笑,“傲罗培训怎么样?挺困难的吧?”
罗恩点点头,用手指挠了挠眉毛,“嗯,的确。”
赫敏有点受不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,于是有点气呼呼的补充,“傲罗培训简直是个噩梦!罗恩每天都在受伤!他上次差点被一只八眼巨蛛吃掉一条手臂!”
罗恩打断了她,“嘿,别这么说,队长就在旁边,他能保证我们的安全。”
“好吧,”赫敏耸了耸肩膀,然后用指责的口吻继续说,“而且罗恩这个笨蛋不愿意用祛疤药剂,他认为身上有疤痕简直酷炫极了。”
“那的确很酷。”哈利赞同道。
这得到了罗恩一个赞同的大大的微笑。
赫敏翻了个白眼,“哼,愚蠢的男人们。”
哈利微笑地看着他们俩。
“那个……”罗恩摸着自己的鼻尖,抬眼看了一眼哈利,“莫莉很想你,你要不要,嗯我是说,一起来过圣诞节?”
哈利的心脏微微收紧了。
他想起来无数次在陋居度过的圣诞节,他想起他们每一个人的脸,他想起和那群红头发们一起挤在一同一张餐桌上的情景。
罗恩抢着鸡腿,双胞胎们讲相声一般的吵闹着,金妮悄悄再桌子下面抓住他的手……
他们给了他所有的有关家人的美好的记忆。
但是他知道,现在这一切,都已经成了记忆。
哈利露出一个遗憾的微笑,“对不起,罗恩,我要参加魔法部的圣诞晚宴。”他看到罗恩努力隐藏的失望的眼神,立刻补充道,“也许,我们改天可以约个时间一起吃晚餐。”
“哦,好的,当然。”罗恩装作不在意地笑笑。
赫敏想要岔开话题,于是说,“罗恩在圣诞节的第二天就被叫去办公室加班。傲罗办公室的副主任是个非常讨厌的家伙,他总是针对罗恩。他讽刺罗恩是个攀附权贵的人,他说罗恩能被傲罗办公室破例录取都是因为你的关系,是你要求降低傲罗的录取条件,这怎么可能!”
哈利愣了一下。
赫敏和罗恩盯着他,他们中间突然产生一股让人觉得恐慌的静默。
哈利立刻戴上他公式化的微笑,“这当然不可能。”
但是哈利显然还是低估了赫敏和罗恩对他的了解。
他们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撒谎。
“你真的这么做了?”罗恩瞪着他,提高了音调。
罗恩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受伤和震惊。他瞪着他的挚友,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。
他曾经一直那么自信满满地和别人争辩,他说哈利不是权贵,也不会玩弄权术,他说你侮辱我可以,但是不许侮辱我的朋友。
他甚至为此和队友大打出手。
哈利急急解释,“事情不是这样……”
“算了你不用再说了。”罗恩强硬地打断了他,“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了,对不起。”罗恩苦笑了一下,他再也不看哈利一眼,侧身从他身边走过。
赫敏看着罗恩的背影,她深吸了一口气,有些挫败地揉了揉额头,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哈利摇了摇头,“不是你的错。但是请你向他解释清楚,只是因为傲罗办公室人员紧缺,我才建议降低录取标准。这并不是针对他个人的,而且他自己也应该知道,他有那个实力。”
赫敏抬起眼睛看着他,深深叹了口气,“好的哈利,我会想他解释。罗恩会想开的……”
她沉默了一会儿,才接着说,“哈利,我知道,这一年间你变了很多,罗恩也变了很多。你并不是唯一一个无法从金妮的离开中恢复过来的人。说实在的,现在的罗恩让我觉得害怕。他憎恨食死徒,比以往更加憎恨。他现在可以随意地使用阿瓦达索命……这让我觉得恐惧。他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哈利轻轻扶住赫敏的肩膀,无声安慰她。
赫敏低着头深吸了几口气,慢慢放松下来。
“我打算去德姆斯特朗进修法律。”赫敏抬起头来看着他,“我还没有告诉罗恩,但是我已经拿到了录取。我会一边在那里做助教,一边念书。”
哈利静默了一瞬间,然后露出鼓励的微笑,“这很适合你,毕竟你那么喜欢书。既然你已经决定了,那么祝你好运。”
“谢谢你,哈利。”赫敏咬了咬嘴唇,“我不知道怎么向罗恩开口,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他,但是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。”
“告诉他吧,他会理解你的。”
赫敏点点头,“你也应该和罗恩谈谈,我说真的,哈利。”
哈利“嗯”了一声。
赫敏走前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,微笑着对哈利说,“圣诞快乐,哈利。顺便说一句,新眼镜很适合你。”
哈利有些错愕地扶了一下眼镜框,才想起来鼻梁上这副银边眼镜是德拉科送的。
哈利微笑着目送赫敏走远的身影。
当他卸下嘴角笑容的时候,他感到一阵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疲惫和落寞一瞬间几乎把自己淹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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